《曲肱斋全集》序
方广锠
宗教文化出版社拟出版陈健民先生的《曲肱斋全集》,约我写一篇序。我答应了。
对陈健民这个名字,我并不生疏。1997年7月,宗教文化出版社出版了他的着作《佛教禅定》;1998年11月宗教文化出版社又出版了他的传记——陈浩望撰《佛学泰斗陈健民》。这两本书现在就在我的书架上。我有一个习惯,新书入手,先翻翻,大致知道一个梗概。兴趣较大就看一遍,兴趣不大就放一边。看一遍的属于学习,放一边的属于备查。关于陈健民的两本书就属于兴趣较大之列。
作为一个佛教研究者,为什么会对陈健民感兴趣?就我而言,主要出于如下几点:
第一、我从印度佛教着手,开始学习佛教。学到密教,学不下去了。密教的一系列问题,经籍中、书本上都含含糊糊,令我恍恍惚惚。设法找人求教,有人告诉我三脉。态度神神秘秘,讲时欲言又止。后来看《密宗道次第广论》,才大致建立一点轮廓。再后来,对密教的知识逐渐积累,总算知道它是怎么一回事。但对它的宗教修习部分,还是不很清楚。因为不同的书籍,说法不同。好奇心,或者说求知欲,应该是人的天性。别人越说是秘密,自己就越想知道它的底细。既然这么多人都说陈健民的修习如何好,那我自然产生兴趣,一则通过他来检验我以前所学的知识;一则用我学过的知识来检验他。
第二、宗教不仅有理论,还有实修。研究宗教而不知道实修,不承认实修,也就不可能真正研究好宗教。宗教实修有各种形态。禅宗认为,担水砍柴,都是修道。但密教,特别是瑜伽修习,那完全是另一种路子。我曾经在拙作《印度禅》一书的跋中这样说:“我对瑜伽虽然不能说完全不熟悉,但起码是不太熟悉。更正确地讲,应该说对其中的有些部分比较熟悉;而对其中的另一些部分则知之不多;至于实修部分,虽然从门外窥望过,但毕竟至今仍然站在门外。”密教实修,过去是不允许别人从门外窥望的。现在佛教瑜伽士陈健民先生公开举办展览会,我自然要从容浏览一番。
第三、作为一个与佛教有了二十多年因缘的佛教研究者,我所关心的不仅仅是佛教研究,也希望当今中国的佛教能够健康地发展。佛教要能够健康发展,需要有应时应机的理论、应时应机的修证方法以及应时应机的行为规范。我曾经撰文指出,修证法门的缺位,造成当前的“出离汉传佛教现象”。而“到印度佛教、南传佛教、藏传佛教中去寻求新的修持方法,以为汉传佛教进一步发展的营养”,可以是解决修证法门缺位的途径之一(参见拙作《二十一世纪中国佛教的走向》,载《法音》,2001年第9期)。蓝吉富先生评论说:“在古代,密宗一向是西藏、蒙古佛教徒的专业,而为汉地所不熟谙。而陈先生恐怕是有史以来的汉人中,对密宗理论与实践,下过最深功夫的一位。……陈先生是在密宗、禅宗、净土、华严四方面的理论与实践,都有独特见解的现代研究者。虽然这些观点并不一定能完全被人接受,但是他的创发性看法是值得赞叹的。”(蓝吉富:《旅美佛教瑜伽士陈健民先生》,载《曲肱斋全集总目录》,台湾圆明出版社)我个人以为,陈健民先生一生的宗教实践,可以看作是20世纪汉传佛教对密宗诸派理论与实践的探索与研究。故无论是经验还是教训,我们都应该尊重他的经历,重视他的探索。
为了写这篇序言,我用两、三天的时间把《曲肱斋全集》翻了一遍。内容之丰富,在意料中,也在意料外。但仅仅是简单的浏览,不可能对该书做出全面的评价;就我个人的学力、水平而言,也不足以对这部着作做出中肯的评判。应该说,这是一部需要学习、需要研究的着作。这一类的学习与研究,实际上已经开始。它也许会带来中国历史上的第五次汉藏佛教交流的高潮;也许结果完全相反,为汉传佛教开辟一条完全不同的新路。佛教讲因缘,在这个问题上,诸种因缘将怎样汇聚,又怎样发展,现在还不能看得很清楚。我将继续关注这个问题。
20世纪是西方文明全面胜利的世纪。但文化的传播从来是双向的,20世纪也是中国佛教(包括藏传佛教)开始走向世界的世纪。1972年后,陈健民先生一直在西方传播佛教。《曲肱斋全集》中的《耶稣教五圣尊息法火供仪轨》,可以说代表了陈先生力图调和佛教与基督教的努力。这一努力既是陈先生在西方传教的需要,其中也可以看到中华文化的烙印。佛教将怎样在西方传播?或者说西方的佛教将沿着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前进?我也将继续关注这个问题。
2002年3月24日于太阳宫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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