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和平努力
一行禅师 著
陈素玉 译
一则禅宗故事说,有一个人骑着马奔驰得很快,在路边的人对他喊道:「喂!你要赶去哪里?」骑马的人回答:「我不知道,要问马才知道。」这的确是我们的处境。我们正骑着许多匹马却无法控制它们。像武器增产就是匹失控的马。我们都尽力在尝试,但仍无法驾驭,我们生活得太忙碌了。
学佛最重要的戒是生活中要时时保持明觉,很清楚的知道正在发生的事情。不仅知道此地发生的事,也关心别处的事。比如说,当你吃一片面包,你应该了解到我们农人在种麦时多用了点化学药剂。在吃面包的同时,多少对于生态的破坏有连带责任。当我们吃一片肉或多喝点酒时,我们也可以知觉到在第三世界每天有四万名儿童死于饥饿。而为了生产一块肉或酿造二瓶酒的过程,我们要耗费更多的谷物。吃一碗饭或许比吃一块肉可能稍减这世界的负担。一位住在法国的经济学家告诉我:假如西方国家的人能减半所吃的肉类及酒类,就足够改善这世界的整个情况。
每天我们都在做事,我们都可以致力于世界和平。假如我们清楚自己的生活方式、我们消费途径,看看那些事情,我们将会知道在生活的每一片刻,我们都能致力于和平。比方说在星期日,当我们捡起厚厚一叠三、四磅重的报纸,我们应了解印这些报纸,可能要砍伐整座的森林。捡起报纸的同时,我们应有这层警觉。假如我们很警觉的话,我们就有可能做一些改变。
◇◇◇
在我的寺庙中,我是第一个骑脚踏车的比丘。那时也尚无偈颂能在骑车时念诵。可是我们必须用智慧去学习,及将所累积的心得应用于当前。所以最近我为了一首偈颂,或许对于开车前有些好处:
开车前,
我知道我欲往何处,
车跟我是一体的,
车急行,我也急行。
有时我们并不是真正需要用车,有时我们只是想离开我们当时的处境,我们就开车走了。假如我们念诵这偈颂:「开车前,我知道我欲往何处」。就可能像一道闪光,剎那间我们知道并不真的需要去哪里,我们在任何地方都跟我们自己同在,我们无法逃避我们自己。有时较好的做法是关掉引擎,到外头练习走路禅定,将会更愉快些。
听说最近几年,已有两百万平方哩的森林被酸雨破坏,其部分原因是汽车废气所引起的。「开车前,我知道我欲往何处」其实是一个非常深沉的问题,我应该去哪儿?要走向自我毁灭吗?假如树林死了,人类也要跟着灭亡;假如树与动物都不存在了,人类怎么可能存活下来?「车跟我是一体的」。我们有个印象,我们是主人而车只是个工具,但那并不是真的。跟车在一起,我们会有些不同;配上了枪,我们会变得危险些;吹一曲笛,我们会变得快乐些;生产了五万颗原子弹,使人类变成地球上最危险的物种,世界从未像现今如此危险过。我们应有所警觉,最基本的戒是警觉每一分钟我们所做所为,其他的戒将跟随着它。
◇◇◇
我们须深刻的观察才能看清一件事情,就像一个游泳的人,与河水交融,方能享受河水的清凉。曾经有一次我跟朋友在波士顿就像一个游泳的人,与河水交融,方能享受大学用餐时看到了查理士河,犹如我见到已离开很久的家乡的河一样,我感觉它很美,所以我就到河里去洗我的脸,濯我的脚,一个教授说:「太危险了!你用了河水嗽口吗?」我说:「有啊!」他说:「赶快去看医生,还要再打一针。」
我很惊讶河水已如此的污染。你可以称它们叫「死河」。故乡的河水有时会有点浊,但从不会这么脏过。有人告诉我德国莱茵河里的化学药剂,已多到可以冲洗照片。我们可能很会游泳,但我们能够体会到河水的恐惧与希望吗?假如不能,那就无法再进一步为和平尽力了。假如所有的河流死了,也就永远无法在河里享受游泳。
你是否爱登山,或欣赏乡野、森林的美,那你可知道森林是我们身体外的肺,而我们竟然默许了两百万平方哩的森林遭遇酸雨的侵蚀。我们常禁闭小我,只关心到小我怎样过得舒适,却无视于我们破坏掉环境的大我。有一天我突然看到太阳就是我的心脏,我身体外的心脏,假如我肉体的心脏停了,我就无法活下去,如果太阳,我另外的心脏,失去了功能,我也会死掉。我们应该能成为我们真实的自我。这意思是:我们应能够是河流、森林,我们应能够就是苏维埃人民。我们应去体会这一切,对未来存有希望,那所看到的就非二元论的世界了。
越战期间,我们年青的佛教徒组织起来,去帮助战争的受难者重建遭受破坏的农村。我们之中有很多人就死于服务中,不仅是因为炮弹,而是有很多人误以为我们是敌人。我们可以了解共产党及反*产党双方都在苦难中,我们试着向双方沟通,了解双方的立场,跟双方融洽,这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偏袒任何一方,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偏袒某一方。我们试着去告诉人们:我们察觉情况是这样的——战争一定要停止,然而枪炮声仍漫天喧嚣不已,有时我们必需燃烧自己的生命传达这个讯息,但这世界似乎没有听见这些声音。他们以为这只是个政治性的活动而已,而不知道这一件纯净的人性行动需要被听见与了解;我们须要的是和解,而不是要去征服对方,在这样的情况下去帮助人们是充满了危险,我们之中很多人因此而丧生。共产党杀害我们是把我们当作为美国人工作,反*者杀害我们是把我们当作为共产党工作。即使如此,我们仍不放弃努力而去倾靠任何一方。
这世界的情况一直是像这样的,人们一直都是认同某一边,或是某一个意识型态。要去明白一个苏联公民的苦难和恐惧,唯有跟他们在一起,但这样做很危险 ──我们会被对方怀疑。但是若不这样做,我们仅只参与一方共事,而与另一方对立,我们将失去致力于和平的工作。和解就是要去了解双方,要走进他们生活内里,为他们陈述人类的苦难,让双方都了解彼此承受同样的煎熬,只有这样做才能对和平有大的助益。
在Providence禅中心的一次避静时,我让几个人试着表达以一个在河流游泳的人,在经15分钟的呼吸后,表达自身为河流的感受,他必须要与河流合一,才有办法表达河流的言语及感受。之后有一位曾住在苏联的女士表达一个美国人的感受;在一阵子修定及调息之后,表达了犹如苏联公民的恐惧及对和平的希望。她做得非常好。这些都是关于非二元性修定的练习。
年青的佛教徒工作人员尝试去做这类的修定,有许多人死于服务中,我为我年青的兄弟姊妹们为了一首诗,愿他们死得心无暴戾与憎怒。这是一首祈愿文:
答应我,
答应我就在今天,
当太阳高挂天空,
即使他们将你击倒在地,
用排山倒海的憎恨和暴力,
记得啊!兄弟!
切莫将人类当作仇敌!
你的遗憾,你的瞋恨,
永无法征服,永无尽期,
人类野性的恨无法让你面对,
有一天,当你面对它时,
你封存的勇气,慈悲的眼神,收起的微笑,
将会绽放出花朵来,
一切爱你的人,
横越十千世界生与死的人,
都要守望看你。
依然地踽踽而行
低着头持续地走,
心中了了分明那无朽的爱。
即使前程漫长坎坷,
日与月的月光明照耀,
一路洒在我的道上。
练习修定得以察觉生存的苦,佛陀第一次所说的法就是说苦,以及如何出离苦。南非的黑人承受极大的痛苦,而白人也有他们的苦难。假如完全站在一个角度,我们就无法完成协调的工作而力促和平。
是否有很多人能真正的接触到黑人及白人的社会?假如不是的话,那情况就会很糟。必须要有人能真正与双方接触,了解到双方的苦处,并传递一方的苦处给对方。有哪些人真正做到了这种了解,为这世界两大主要政治集团做到了真正的沟通?你能否不只是个美国人而已?你真正深入了解到双方的痛苦吗?你能否带着和解的讯息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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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也许知道你们国家一直都在制造传统武器,销售给第三世界的国家,让他们自相残杀。你也很清楚这些国家的人们及孩童需要食物更甚于致命的武器。可是没有人有时间能发起世界性的辩论,来探讨产销这致命器在近三十、四十、五十年已杀害了无数生灵,假如我们只担心核子弹在未来也许会爆炸,但却忽视现时一直在爆炸的炸弹,那我们就犯了某种错误。我相信美国总统雷根在位时说的话:「美国不断制造传统武器去销售,是因为假如你不卖,别的国家照样会卖,美国就会损失掉利益。」这样说不好,这不是正业。这种说词不过是个借口。还有使他及整个国家继续贩卖武器的理由,举例来说,关掉兵工厂会使很多人失业,我们可曾想到假使兵工厂停产,什么工作可以真正帮助这些人?
没有很多美国人知觉到这些武器在第三世界,每天正杀害无数生灵。国会没有严肃去讨论这个议题,我们也没有花时间去看清楚这情况,所以就无能去改变政策,我们不够坚强到催促政府。外交政策有大部份要依照人民及他们生活的态度,若我们是具有责任感的国民,我们认为政府当自由的制定政策,但是要取决于生长于斯的全民的生活,假如人民要求的话,他们就有可能改变。也许目前仍不易达成,也许你以为假如有朝一日权势在握,你就能做你想做的,但那是不实在的。当上了总统,你将面对这些困难,你也可能只是做相同的事,或者略加一点的好坏罢了。
因此,我们必须看到这真正的实相,真正的状况。我们每天这样的活着,喝的方式及吃的东西,跟整个世界的政局有关。修定是更深沉的看事情的内里,看我们该如何改善,我们如何改善我们的状况。改善外在同时也改善内心,改善我们的内心也改善外在状况,因为外显心象,心为外源。心物是一体的两面。觉醒是很重要的,炸弹、不义或武器的本质,以及我们自己生命的本质是同样的,这就是佛教讲的真实意义。(本文译自Thich Nhat Hanh:Being Peace. p.p.65-74.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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