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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渊明与菊花文化:菊花的高逸贞洁喻意

发布时间:2022-11-29 09:12:17作者:地藏经真言网
陶渊明与菊花文化:菊花的高逸贞洁喻意
《荆楚岁时记》载:“九月九日,佩茱萸,食蓬饵,饮菊花酒。”晋末宋初的某年,重阳节,陶渊明没有酒了。他揭开坛盖,是空的,逸出的残香让他难以消受。他叹口气,摇摇头,踱出门外。菊花是有的,宅外篱边,一簇簇地,开得正盛,黄灿灿地喷张如盖,散出阵阵馨香,惬人心意。陶渊明摘了一大把,不时凑到鼻间,又想到了酒。此刻,有酒人家正痛快地享用吧?他索性坐在菊边,想着多采些菊花,多开些荒田,等到明年的九月初九,就可以喝到菊花酒了。然而,老妻稚子,一大家子人,粮食总是不够。他又想起做彭泽县令时,在250亩公田里种了高粱,未及收获,他却回乡务农了。如今的生活不免寒苦,他淡然一笑。往事如烟云,不知过了多久,恍惚间,一袭白衣飘然而至,原来是老朋友王弘送酒来了。太好啦,他已等不及,抓起酒杯痛饮,很快,他沉醉在菊花丛中。

中国文化中有大量惹人喜爱的植物意象,如梅、兰、竹、菊、松、柳、荷、牡丹等等。它们常与某一“文化名人”绑定在一起,并被赋予了特定的文化内涵。如梅之于宋代林逋,竹之于东晋王子猷,菊之于陶渊明。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,辞官归隐,躬耕园田,饮酒赋诗,逍遥适意。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十字,让菊成了陶渊明专属的文化符号,唐人已将菊称为“陶菊”或“陶家菊”。因了陶渊明,菊也就有了高洁、清雅、坚贞、淡泊等象征意义。不过,需要看到的是,陶渊明之采菊,不是单单喜欢菊花的美丽,在这背后,存在一个深远而丰富的文化传统。

菊是中国的特产,《礼记·月令篇》就有记载:“季秋之月,菊有黄花。”菊于萧杀的秋末开花,这一特性易引起古人的垂青。显然,古人最先关注的,不是菊的审美特点,而是菊有什么用。对此,屈原已经给出了答案,他在《离骚》中说:“朝饮木兰之坠露兮,夕餐秋菊之落英。”可见,菊是可吃的。事实上,这也正是菊在六朝以前最主要的功用。

晋人葛洪《抱朴子内篇》记,南阳郦县山谷有一条小溪,谷中长满菊花,花落水中,加以时日,溪水变得异常甘甜,人称甘谷水。附近居民都饮甘谷之水,“食者无不老寿,高者百四五十岁,下者不失八九十,无夭年人,得此菊力也”。作过南阳太守的王畅、刘宽、袁隗等人,让郦县每月送40斛甘谷水特供自己饮用,他们所患的眩冒等病,因喝此水而愈。日常经验往往最具说服力,菊能治疗疾病,能令人长寿,在汉代,已成为人之共识。于是,菊很自然地进入了医家、养生和神仙家的视野之中。

成书于东汉的《神农本草经》,集前代药物学成果,全书载药365种,分上、中、下三品。上品有药120种,其中草类71种,菊花即属此列,位居菖蒲之后、人参之前,排名第二。“主诸风头眩、肿痛,目欲脱,泪出,皮肤死肌,恶风湿痹,利血气”,正与王畅等人的病案相合。自此,菊花作为一味中药,长久地存在于医家典籍之中,如《金匮要略》治疗中风的方剂中,就有菊花。

热衷于长生求仙的人,尝试服用各种药品。大抵魏晋之前多服草药,如松茸、茯苓等物;魏晋至明代多服石药,如六朝人吃五石散,葛洪为代表的道士用铅砂、硫磺、水银等炼丹;明代主张以人补人,术士用少女之初乳、初次经血等物为皇帝炼丹。两汉时期,菊花是求仙好道之人食用的药物之一。旧题刘向所撰、或为汉魏间人伪托的《列仙传》,载仙人71位。其中一位名叫文宾,此人以卖草鞋为生,几十年内,娶过好几位妻子,都被他抛弃了。首位妻子九十多岁时,意外碰到文宾,发现文宾依然身强体壮,于是向文宾拜泣,求教道术。文宾“教令服菊花、地肤、桑上寄生、松子,取以益气”,老太太依法行事,“延龄百余”。唐代欧阳询主编的《艺文类聚》中,《药香草部》专列菊,其中记道:“《神仙传》曰:康风子,服甘菊花、柏实散得仙。”到了明人李时珍的《本草纲目》,这段文字变成:“神仙传言康风子、朱孺子皆以服菊花成仙。”李时珍略去了柏实散,极力强调菊花的功效。葛洪在《抱朴子内篇》中还记录了一种“刘生丹法”:“用白菊花汁莲汁樗汁,和丹蒸之,服一年,寿五百岁。”效力的确惊人,惜乎缺乏实证。

六朝文人,普遍认为菊花能够养生延寿,多有诗文吟咏。魏文帝曹丕曾将菊花作为礼物送给太傅钟繇,并作一书,其中提到:“屈平悲冉冉之将老,思食秋菊之落英,辅体延年,莫斯之贵,谨奉一束,以助彭祖之术。”希望锺繇食用菊花延长寿命。晋人嵇含的《菊花铭》,认为服菊即可成仙:“煌煌丹菊,翠叶紫茎,诜诜仙神,徒餐落英。”傅玄更为直白地表达了同样的观念:“服之者长寿,食之者通神。”陈人阴铿《赋咏得神仙诗》“朝游云暂起,夕饵菊恒香”,更具逍遥气象。

除了养生成仙,六朝文人还赋予菊其他文化意义。钟繇之子钟会的观点最具代表,他认为菊有五美:“黄华高悬,准天极也;纯黄不杂,后土色也;早植晚登,君子德也;冒霜吐颖,象劲直也;流中轻体,神仙食也。”“君子德”和“象劲直”,使其具有了高蹈的道德价值。此外,所谓“黄华高悬”“纯黄不杂”“冒霜吐颖”,同样大有审美意味。时人诗文中,同样盛称菊花之美。曹植眼中的洛神,“荣曜秋菊,华茂春松。”钟会的《菊花赋》,大写菊花之美:“延蔓蓊郁,缘阪被岗,缥干绿叶,青柯红芒,芳实离离,晖藻煌煌,微风扇动,照曜垂光。”词采华丽。

陶渊明未能免俗,或者说,他不能超越这一文化传统。现存陶诗125首,几乎篇篇有酒,提到菊花的却只有5处,除了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,尚有《问来使》:“我屋南窗下,今生几丛菊。”向使者打听家里所种菊花的长势。《饮酒二十首》之七:“秋菊有佳色,裛露掇其英。泛此忘忧物,远我遗世情。”《九日闲居》:“酒能祛百虑,菊能制颓龄。

”这两处皆写菊花酒,着重其养生功用。还有《和郭主簿二首》:“芳菊开林耀,青松冠岩列。怀此贞秀姿,卓为霜下杰。”褒扬松菊之高洁坚贞。显然,菊的这些特点和意义,在陶渊明之前即已具备。其高逸贞洁的喻意,因为陶渊明,得到了极大彰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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